整个海城像被裹在热气球里，闷得喘不上气。
绿灯还有几秒，橙漫小跑着过马路，额头浮起层薄汗，几缕碎发落在脸侧，她抬手捋了一捋，忽的动作一顿。
隔着条过道的网吧门口，少年正低头点烟，黑T松垮，短发没有遮住眉毛，肤色冷白，看着莫名凉意。
“小姑娘，不看路发什么呆。”阿姨骑着电动车责怪一句。
橙漫回过神，“对不起。”再次抬眼，刚刚站那的人已经不在了，徒留路人过往。
推开网吧玻璃大门，迎面而来清凉空气含着淡淡烟味，橙漫放慢脚步，张玲芳让她来找弟弟回家，低头根据手机信息上说的位置走。
“结束了吗？”
橙凌轻呼着伸了个懒腰，站起身和对面人道别，“熠哥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
冷淡低沉。
她下意识侧眸望去，连肩膀都转过去小半截，是他。
可能是感觉到视线，少年掀起眼皮淡淡扫过，眸底没有任何波动，只一瞬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。
也是这一瞬橙漫彻底看到了他的模样，是最具少年气的长相，瞳仁漆黑，没有情绪，薄情又冷淡。
“姐，愣着干嘛。”
橙漫忽略加快的心跳，连忙转身离开。
随着大门一关一合，厉彦森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，“那是橙凌他姐？好白啊，怎么以前没见过。”
程熠移开手臂，拿起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，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，没有说话。
“听说是年纪第一，你可别打人家好学生的主意。”常渐扭头看过来，语气吊儿郎当。
厉彦森砸了个空水瓶过去，“谁说我打她主意了，不过看起来挺乖的，熠哥你说是吧。”
少年站起身，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，嗓音很淡，“走了。”
-
天彻底暗下来，闷热减淡几分。
橙漫回想着那仅一秒的对视，缩了缩手臂，“你对面坐的是程熠？”
“对啊，连续两年方程式赛车F3年度冠*，听说有好多女孩子追呢，我刚刚竟然和他说话了，想想就激动。”橙凌踢开脚边的石子，激动地手舞足蹈。
风吹过，树叶作响，远处灯光迷离，穿梭而过的车辆直至消失在路尽头。
橙漫低着头走路，她知道这个人一直是耀眼的。
-
深夜，手机微弱的光洒在脸上，她下意识将音效调小。
点开现在还风靡网络的夺冠视频。
没有车内近景，赛道上一辆红白相间的赛车，甩开身后半圈距离，独自遥遥领先，透着轻狂和野性。
耳边是讲解员激动地喊声，恭喜中诺车队程熠蝉联个人F3赛季年度冠*，进入F2征战生涯！
橙漫看的眼眸微颤，索性关掉手机压在胸前，窗外蝉鸣聒噪，仅仅只是白天对视一眼，竟让她思绪缭乱久不平息。
-
高三开学第一天，校门口人群密集，橙漫半路碰见一个刚转学过来的女孩，发现和自己同班，便带着她一起去教室。
因为学校重新分了一次班，旁边都是新同学，班级里嘈杂声很大。
晨光从窗外直射进来，她眯了眯眼，余光恰好看到后排空着的几个座位。
“谢谢你啊，这个学校太大了，你叫橙漫？”苏欣看她拿出来的作业本封面，“第一次见到这个姓氏，好可爱，我叫苏欣。”
性格安静的原因，她都是独来独往，听到朋友二字有些反应不过来，教室里如蚊蝇般的杂音明显渐渐消失，周围已经坐满了同学，橙漫牵起嘴角刚想说话。
“报告。”
嗓音懒散，刚睡醒似的。
周围同学交头接耳谈论，还夹杂着女孩们激动的惊呼。
橙漫抬眸向门口望去，他今天换成了白T，身形高瘦挺拔，五官清隽矜贵，黑眸很淡，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谓。
“几点了？开学第一天就迟到。”班主任是位男数学老师，年龄稍大，习惯性推下眼镜。
厉彦森跑的急一下子没站稳扶着旁人肩膀，嬉皮笑脸的，“老师，这不是开学人多嘛。”
几个男同学聚在那，耍赖似的找借口，程熠置身事外般站在一旁勾了勾唇，没有说话。
“自己找位置坐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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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路过身边，带动周围的空气掀起微风打在她的侧颜，碎发微微晃动，她眸色一闪，有什么东西在心间流淌而过。
前面几排有女生往这边看，随后又害羞的转过去，小声交谈。
“学校临时通知今年体育生插班在文科教室，你们几个不要仗着自己特殊，欺负同学，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...”
和所有老师一样，徐岩苦口婆心说着时间紧张，橙漫没注意听，斜后角坐着的人存在感太强，明明都没有转头看，心脏就已经怦怦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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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习生活慢慢步上正轨，橙漫做完最后一道题，眼睛泛酸，抬眸看向窗外，晚霞早已烧红半边天。
思绪忽然倒回高二傍晚，她习惯性望着窗外等待眼睛的酸涩散去，也是这时几个男生打闹着从窗边经过。
可能旁边男生比他略矮，少年带着笑意的侧颜，像是电影的慢镜头，轮廓分明沁在光线里，原本泛酸的瞳孔也在这瞬间以清晰的感官漫开清凉。
她眨了眨眼，余光移向隔着条走廊的斜后方座位。
那个人一直在睡觉，昨天可能训练赛车到很晚，不过中途和朋友出去买了瓶水。
橙漫收回视线，盯着桌面发呆，这些天除了做题似乎都在注意他。
放学音乐响起。
课桌被前排打闹的同学撞了一下，黑水笔滚落在地。
橙漫看了眼，打算整理完书包再捡，只是下一秒，视线里出现双白净的手。
他的手很漂亮，骨节分明，手背泛着淡淡的青筋，修长有力。
程熠弯下腰将笔捡起，扔在女孩桌上，手指又放进裤子口袋，下颌线连着喉结的线条在落日余晖下更显立体流畅。
一个不经意的举手之劳，橙漫脸颊却有热血涌上的灼烧感，目光躲闪一瞬才落在他的侧颜，“谢谢。”
少年点了点头，擦肩而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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橙漫一直盯着那只被他碰过的笔。
苏欣从门口跑进来好像很开心，身后跟着厉彦森。
“橙漫，为了谢谢你今天带我来教室，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去吧。”
厉彦森早就注意到了这姑娘，说来挺巧，没想到一个班，不过还真如常渐所讲不怎么说话，“都是认识的几个人，你和苏欣一起刚好做个伴。”
不知道他去不去，再次抬眸望向门口离开的那道背影，犹豫道，“好。”
厉彦森随着她的视线望去，直接将桌上的黑笔和旁边本子收进书包，这自来熟的样子跟苏欣有些相似，“多带个妹子熠哥不会说什么的，别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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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欣闹着要去买奶茶，橙漫陪她去，这才得知苏欣和厉彦森小时候是邻居，她在初中时转学了，现在才回来。
两人一路交谈，到达饭馆发现就差她们了。
包厢圆桌不大，一共六个人，只剩下程熠和厉彦森两人之间紧挨两个空位。
一旁女孩没觉得不妥，蹦蹦跳跳在厉彦森旁边坐下，奶茶插上吸管。
橙漫指尖握着书包带摩擦一瞬，硬着头皮，抬脚往仅剩的那个位置走去。
服务员开始上菜，大家热络开动。
橙漫吃了一点，膝盖总是不经意碰到旁边少年的腿，耳尖持续发烫。
“这家菜不错啊，以后再来。”厉彦森肚子吃饱，随意拿起旁边奶茶，送到嘴边。
苏欣缓缓转头看他美滋滋喝奶茶的模样，猛地皱眉，直接上去夺过奶茶，“厉彦森！”
“介意吗。”
低沉的音色像是自带降温效果，原本饭桌上的嬉笑打闹声瞬间减弱直至消失。
程熠懒懒地靠着椅背，轻抬了些指尖的烟，侧头看向身旁女孩。
他的目光深邃，专注，眸色却极淡，看人时眼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，又似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。
橙漫坐的很直，被身侧那道视线看的脸颊发热，鬓角碎发垂下，遮住眼里的肆意波动，
嗓音很乖，“不介意。”
倒是苏欣不乐意了，她初中那会见过程熠，是个开赛车的，只不过这人太过冷淡。
记忆里他也是穿的黑衣，轻狂傲慢，要是没有厉彦森在场，她都不太敢和他说话，“你怎么不问我介不介意啊，我也是女孩子。”
常渐灌了口啤酒，皱眉责怪，“你看不出来熠哥在和人家调情，瞎凑什么热闹。”
饭桌上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的楚舟听完没忍住笑起来，抬手锤了下常渐的肩膀，“你说什么大实话，我好喜欢。”
十七八岁的男生间开玩笑总是随意又没底线。
程熠习惯了，所以也没当真，轻飘飘看了对面两人一眼，后者接到这个眼神，讪讪闭上嘴。
厉彦森很有眼力见，视线扫向一旁苏欣，“穿一个裤衩长大的，你算哪门子女孩。”
只听两人开始斗嘴，桌面恢复热闹，都忘了刚刚那些玩笑。
“话说这次赢得F3冠*，咱们几个都没怎么庆祝。”
“没事，等熠哥拿了世界冠*，这不得举国同欢。”
橙漫没注意听，又将手里杯子递到嘴边，垂眸等待脸颊的热意散去。
余光里少年勾着唇点烟，打火机一明一暗，烟头出现红光在燃烧，他的侧颜俊朗，此刻浸在淡淡烟雾里，恣意又矜贵。
直到饭局结束，除了问她介不介意时那一眼，他的视线便再也没有看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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饭局最后程熠被朋友叫走了，桌上几个人又一茬没一茬的聊天。
橙漫看了眼时间，还没有告诉家里晚点回去，但张玲芳基本上除了学习不会过问她。
依稀记得初三毕业那晚，班级聚餐，晚上十点才到家，第二天她都没问自己去哪了。
这样想着，橙漫不小心碰到了指尖的倒刺，不疼但也忽略不了。
和苏欣打了个招呼便离开包厢出去透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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卫生间。
橙漫洗了把脸，看着镜中自己，不知为何想到刚刚膝盖与他触碰的瞬间，心脏就如同被扔了颗石子，涟漪一层层荡开。
擦干脸上的水，脚步从洗手间拐角踏到走廊，耳边传来凉淡的声音，“喜欢我什么？”
她呼吸一滞，往旁边移了些，微微侧头朝走廊看去。
少年一身黑衣，灯光下更显肤色冷白，五官硬朗利落，手臂被对面女孩撒娇般揽着。
他嘴里咬着烟却没有点燃，垂眸扫了眼手臂也没挣脱的意思，任由她拉着，整个人透着慵懒至极的味道。
顾思玥好像顿了几秒，不知该如何回答，眼眸直接流出眼泪来，任谁见了都会动容。
程熠低声笑了，抬手缓缓拭去女孩的眼泪，像是反问又像是替她回答，“喜欢我没耐心脾气差，还是喜欢老子睡你？”
低俗的话从他的嘴里吐出，像是加了层滤镜，又痞又撩，听得人脸红心跳。
顾思玥不敢看他眼睛，像朵悬崖上的白莲花，摇摇欲坠，“不是的，我喜欢你这个人。”
程熠嗤了一声，拿掉烟，同时也漫不经心的移开手臂，眉眼低垂，内双很浅，有股审视的意味，“眼光到位。”
他的嗓音停了几秒，“实力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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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边没了声音，橙漫依然站在原地，刚刚的程熠像是完全不同的人，锋芒桀骜透着不可一世。
她知道那个女生，写真照片经常出现在学校论坛上，也被男生捧为校花的存在，但他却不放在眼里。
可又不得不服，他确实有这个资本，就算不认识也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。
冠*赛车手程熠，南洋附中天花板。
记得第一次在校外遇见他，那天自己最后才离开学校，被一群混混堵在巷子里，她没遇过这样的事情，急的眼眶通红，眼看男生就要抢自己的书包，只听砰的一声，一个易拉罐砸在正伸过来的手背上。
少年侧颜冷峻，第一次近距离看他，心底的悸动现在还记忆犹新。
混混们认识程熠，没说两句话便都离开，少年不知道有没有看她，嗓音很淡，只说了句，“走了。”
这或许只是他生命里连记忆都算不上的举手之劳，却让橙漫站在原地久久不动。
故事开头总是这样，适逢其会，猝不及防。
那样冷淡的人，以后也会热烈的爱着一个人吗。
“还舍不得出来？”
程熠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洗手间正对的廊道上，顾思玥早已离开。
她稳住心头的颤栗，抬脚慢吞吞走上前，衣物摩擦到手指的倒刺，丝丝疼意弥漫开来，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偷听的。”
程熠将烟放进口袋，像是第一次正眼看她，扎着马尾，两边碎发微湿，贴着脸颊，眉眼干净至极，脖颈处露出小节锁骨，倒是挺白。
程熠淡淡收回视线，打算离开的动作一顿，衣摆被只白皙小手扯住，“其实，喜欢有时候是没有理由的。”
他看了瞬衣摆处的手，视线又回到她的脸上，黑眸里清冷似乎褪去大半，轻笑，“你没理由喜欢谁啊。”
少年似玩笑又随意的话，让橙漫心口猛然一跳，抬头对上那道玩味的视线，耳边像是被灌了热风，很烫。
程熠望着她，彻底笑了起来，怯生生的模样，挺好玩，“胆子这么小，还敢偷听。”
她自知理亏，但嘴上依然辩解，“谁让你们站在走廊说话，明明可以找个房间...”
“那就不一定是说话了。”他手指放进裤口袋，个子很高，莫名有股压迫感。
橙漫不解，仰头看他，“那做什么。”
女孩目光清澈，干净的一层不染，程熠舌头顶了顶脸颊，生起逗她的心思，沉黑的眸子却极冷，“和我去一次不就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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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夜，树木在微风中摇曳，条条雨丝毫不留情的拍击窗台。
屋内却一片静悄悄，橙漫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拿手机检查一遍明早的闹钟，毫无睡意。
脑海里出现走廊上少年散漫的笑，内心羞愤又溢出丝丝甜意。
高一的惊鸿一瞥，再到整个高二偷看背影，如今他们竟活生生的有了交集，虽然只是几句对话。
指尖犹豫着点进班级群，又点开一个黑色头像，看了会，目光最后停留在“添加到通讯录”按钮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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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厅电视亮着，程熠动作明显缓了些，将钥匙扔到柜子上，走到一旁沙发。
“又去赛车了？”程殷良目光留在电视上，背很直，面前摆着茶具，一看便知是生意人。
“嗯。”少年嗓音懒散敷衍，低头看手机。
“我跟你说过多少遍，现在社会学历很重要，赛车这玩意拿到冠*又怎样，能让成绩变成第一吗，人家儿子名校毕业，我儿子是开车的，我都没脸说出去。”
程熠没有说话，习惯沉默。
程殷良端起茶杯送到嘴边，“说到第一，我今天听你们班主任说，橙漫和你在一个班，趁这个机会多和人家学学，和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。”
客厅只有电视广告响音，厨房不时传来几道东西碰撞声。
他勾唇笑了一瞬，没有像平时那样耐心等他骂完回房间，“狐朋狗友？”
“对，哪个家长不喜欢成绩好又乖的，你要是天天和这种好学生在一起，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管。”
许慧从厨房里走出来，面前父子又陷入僵局，讪讪笑道，“你爸也是为你好，切了些水果来尝尝。”
程熠看着手机，脸颊冷冰冰的，屏幕上显示着好友添加提示，目光扫了眼备注信息，食指漫不经心的轻点沙发扶手，“既然这么喜欢，那再生个呗。”
嗓音仿佛含着薄荷颗粒，明明脸上挂着笑，看起来却冰冷漠然。
程殷良一口气堵在喉咙，眼前人已经离开，难以下咽的闷气变成叹息。
“你就跟他道个歉，父子俩好好相处不行吗。”许慧关上厨房灯，不止一次的劝说。
“我道什么歉？要不是当年关键期公司成立，能有如今程家的地位吗，他从来不理解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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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静的可怕，少年站在阳台，看着不远处住宅高楼的万家灯火。
指间存着抹猩红，忽明忽暗，脸颊半陷在阴影里，周身一片孤寂。
有风吹过，烟灰簌簌落下。
记忆深处的呐喊声锤门声以及老人颤抖的双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，画面如洪水般喷涌而发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眸光暗了暗，想起今天一句话便被说脸红的女孩模样，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猩红渐渐燃烧到根部，程熠抬手吸了最后一口，烟雾熏得他眼眶眯起，点亮手机，屏幕上依然躺着没作回应的好友提示。
他笑了笑，将烟头慢慢又用力地摁灭在瓷砖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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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点，闹钟铃声准时打断一室安静。
以往橙漫都要再睡几分钟，可今天却直接醒了，拿起手机看